Mommy Transforms

终于有点时间静下心来以文字记录快三年前发生的医疗事故，虽愤怒已减可悲痛依旧。如果你或你的家人有做手术的打算，或许可能这段经历能提醒你在面对任何手术前都多一分谨慎、多一分准备。

与很多上了年纪的父母一样，妈妈的双边膝盖巨疼，无法去政府医院排队等待，我们果断地选择了天花板级别的私人医院–双威的骨科专科，听取医生的意见最后安排于2022年9月做膝关节置换手术。

手术日的前一天

起个大早到医院办妥入院手续后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才有病床。一直到探访时间过了还不见麻醉师，我们并不清楚妈妈是否有接受到完整的麻醉评估。

傍晚7.30左右，妈妈留言告诉我们说第二天手术定在早上8点。

手术日

天微亮医院就打电话来说他们要推妈妈去手术室了让我们去拿她的随身物品。一直等到下午1点还不见妈妈从手术室出来，屈指一算5个小时了有点儿不对劲（之前问过医生说过4个小时是Max了）。按捺不了性子我按了手术室的门铃，前台说妈妈的手术刚刚才完成让我们直接去病房等候。

在重护病房里一见到还未从麻醉药效苏醒过来的妈妈时，我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掀开盖着她双脚的被单，果不其然两边膝盖都包扎起来了，也就是说她的两边膝盖都被”膛开“了。可医生曾经说过两边膝盖同时手术的话可能妈妈的身体受不了呀？！

傍晚探访时间到医院时妈妈醒过来了，可能因为麻醉药未完全退她看起来还是很累。不久骨科医生来查房，被问及时他说看情况允许，还开玩笑地说妈妈的骨头死硬他费了很大的劲！罢了，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离开病房前他交代值班护士帮我妈妈双脚套上“按摩袜子“，探访时间快过了护士说袜子找到可是还少了一个“压泵”她过后再去找了才帮妈妈穿上。而我，就这么道了声谢后回家了…

手术后第二天

探访时间我踏入病房妈妈还是没有穿着医生说的按摩袜子，问妈妈她也不知道，而我竟然就这样让这事情不！了！了！之！

这时心脏科的医生来查房，她指着血液报告上妈妈手术前的皮质醇(Cortisol)含量低至30，跟另一份术后皮质醇含量上升至50的血液报告给我看，告诉我说有上升就是好事。

术后一天了妈妈还是很弱很悃，换了病房后我待了2个小时还没到点她说她要睡觉并催我回家顾娃儿了。这时的她感觉有点冷，我让护士量一量她的温度，护士量了说36.7度术后觉得冷还属正常，而我只是帮她穿上长袖衣后就回家了。无知的我当时也没当一回事，或许这是前兆也说不定。

傍晚跟妈妈聊天时她说体温升高了让护士量了是37.7度，她跟护士讨 Panadol 吃了之后感觉较好了。咦，这应该是由护士/医生决定怎么处理的不是吗？过后医生说术后第二天是有可能会出现这些状况，护士帮她抹身短暂感觉好点了说~ 睡前我提醒她要距离6个小时才能再吃 Panadol。

手术后第三天

早上检查后妈妈的血压升高至150，心脏科医生说需要吃药。到了中午骨科医生帮她剪开膝盖上绷带，交代护士拔除妈妈手上的插管和尿袋后，说如果物理治疗顺利就可以下床自由活动、冲凉上厕所了。

手术后的第四天

姐姐去接妈妈出院的路上我们在群里聊了一下，她说其中一边膝盖会疼另一边还好，我交代她问问医生是否正常后就如常进入顾娃模式了。之后妈妈叮嘱姐姐驾车小心，“不要赶，不要赶”成了她的最后的遗言，她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能说…

我很习惯性都把手机调至静音模式，有时担心自己忘了调回所以干脆都不开铃声，也因此我错过了姐姐刚抵达医院非常无助彷徨时打来的无数通电话，我联络到她时妈妈已与世长辞。抢救无果医生从病房走出来时说我妈妈的事故是 “one in a million”，死因被诊断为肺栓塞。

我们事后才知道：

• 肺栓塞是心血管死亡的第三大原因（僅次於心臟病发作和中風），也是住院病人中最主要且可預防的死亡原因。¹
• 医学上早已有成熟的风险评估流程与防范措施——比如麻醉师术前规划、给予抗凝药、使用间歇性气压加压装置（Intermittent Pneumatic Compression Devices）等。

但在整个过程中，这些我们完全没被告知、也未被执行。

术后，没有抗凝药、没有抗栓塞装置，也没有任何护理人员提醒我们肺栓塞的征兆。

肺栓塞在理论上完全可以预防，但由于制度执行、意识普及和资源差异，仍有悲剧发生。我们一家人，也就这样在双威医院因为这可预防的问题失去了本该治好膝盖疼痛后“活奔乱跳”的母亲。希望你们不要和我们一样后知后觉：

1. 没有所谓“小手术”

• 任何手术，只要涉及麻醉、卧床、出血，就有可能引发致命并发症。
• 尤其是体重较重者、老人、慢性病患、行动不便者，更需要术前详细评估，举例血液检查、麻醉评估、X 光检查和心电图检查（或其他部）。只拿麻醉评估来说，手术当天才见到麻醉师是非常不理想&不安全的，病人若有隐性疾病（如心律不整、睡眠呼吸暂停）可能完全被忽略。

2. 术前要问清楚，不怕烦，只怕后悔

• 有做凝血检查吗？
• 有进行肺部与心脏功能评估吗？
• 有没有考虑血栓预防方案？
• 术后会用抗凝药或抗栓塞装置吗？
• 病人多久可以下床？有没有观察肺部功能？

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以上的术前评估并不是由一位医生单独负责，而是多位医生合作的过程，以确保手术的安全性。也就是说，主治医生理应在手术前汇总麻醉师、内科/专科医生和辅助检查相关的技术人员的意见后做最终手术决策，再向病人/家属说明术前评估结果、风险、以及麻醉及手术计划，签署知情同意书。

医生不一定会主动告诉你，但你一定要主动问。

3. 医疗事故发生后，家属几乎求助无门

• 我们曾找律师咨询，想追查责任。结果发现医疗纠纷举证难、过程长、成本高
• 没有机构主动调查、没有人负责，最后只剩下家属抱着医院所提供的不完整的病历自责、悲痛

无法陪伴，是我们永远的遗憾。

那是2022年，疫情后医院仍有严格的探访时间和人数限制。我们每天只能在特定时段探望妈妈，无法贴身照顾，也无法第一时间察觉/跟进以上所提及的术后的异常。直到她猝然倒下，一切都来不及了…如果现在医院已放宽探病制度，如果你有条件亲自照顾、陪伴，请尽量留下来，多陪一会、多看一眼。

至今，仍觉得对不起妈妈。

谨以此文，纪念我最亲爱的母亲。
也献给每一位正在为自己或为家人安排治疗的你。
希望你们能避开我们走过的路，不带着遗憾过日子。

小小声明：
我并非医学专业出身，以上所分享的内容，皆来自亲身经历后的科普与当过护士的近亲。

1. https://www.cochrane.org/zh-hant/CD013835/CENTRALED_huan-you-fei-shuan-sai-fei-bu-xie-shuan-de-nu-xing-he-nan-xing-cheng-nian-bing-ren-qi-si-wang-feng ↩︎